文/山间清溪
闺友送我一支自己亲手制作的发簪。杆儿是绿檀木纯手工打磨而成。用她自己的话说，就是以铁杵磨成针的耐心，持平和舒适的心态，去细细端详那段木，然后循其自然形态，初步定型后，用砂纸慢慢打磨。打磨过程中，要不急不徐，不骄不躁。在快节奏的生活时下，暂缓匆匆忙忙的脚步，安享一段与木倾心相印的时光，好不惬意。打磨过程中，偶尔灵光闪现，就会迸发出创新点。
比如，她给我制作这枝发簪，脑海中忽然浮现“霜染菊华”四个字。然后她就配上了琉璃花朵，真的如菊凌霜。就如同我们这一代人的岁月，已到知秋时节，但依旧努力向上，永远追随阳光。于是，她就把“霜染菊华”这四个字，刻在打磨好的簪杆上。只有手轻摩时才可以触摸得到，放到眼前仔细辨识方能看得清。
爱极了这支发簪。感受着闺友的那份心意，想象着她当时打磨时的安详神态。然后将发簪捧在手心静赏，放到桌上来几张美拍，摆在头顶发际对镜端详，忽而心中丝丝涟漪轻漾，想起自己那长发飘飘的青春时光。
我从小就知道自己不是个漂亮女孩。不过，当老师的妈妈告诉我，美不美不在外表，关键在于有一个充满智慧的大脑，有一颗至善至美的心。学生时代，我的老师也常常这么教育我们。
我从小也知道自己的优长所在。“心宽容得自己，胸宽容得天下”，是中学时代老师给的评语。整个学生时代，每次评优我几乎都能全票通过；学习上一路领先，是那个年月“别人家的孩子”；容貌也不是一无是处，比如有一双黑亮纯挚的眼睛，有一头爽利飘逸的长发。关于眼睛的形容，还是参加一次竞赛活动，一位教育界的老前辈初识我，过后跟妈妈说的。而那头飘逸的长发，我一直留到18岁。
童年时，我基本上都是扎麻花辫子。有时一个，有时两个，有时大大小小很多个。妈妈、奶奶、姥姥、姑姑、姨们都给我扎过小辫子。而最喜欢折腾我头发的，是我的小姨，在家排行老五，我叫五姨，也叫小姨。她身下就只有两个舅舅了。妈妈是家中长女，我是全家第一个出生的孩子。
小姨最亲我，很喜欢我的头发。她经常给我买各种头花发饰，给我扎各种小辫子。可就在我上五年级时，有一天噩耗传来，小姨竟然一时想不开，自己了断了性命。此后，我的小辫子再也无心扎，就自己胡乱用皮筋一揪了事。因为一扎小辫子，我就会不由自主想起我的小姨。
初中时，迷上了日本连续剧《排球女将》，自然也就喜欢上了小鹿纯子的发式。当时我的头发，就像小鹿纯子的头发一样柔顺，几乎长到腰际也不分叉不毛燥。于是也学小鹿纯子，有时扎两边，有时扎成一根“马尾辫”，任其长过肩头，有时几乎长到腰际。不编成麻花辫子，就那么飘散着。跑跳时随风飘舞，走路时摇摇摆摆，低头时自然垂落。青春就这么随长发飘摇，肆意挥洒着。
18岁那年，有一天和同学逛中山路。那时青岛的中山路是很繁华的一条商业街，有很多百年老字号店。同学家就在附近，她经常就在一家老字号理发店打理头发。那理发店的名字大概叫南京理发店？我同学一直留“运动头”，就是一种男孩子一样的短发，飒爽英姿。那天她拉我一起去理发。她跟我说，你干脆也换个发型吧，看多少年一成不变的马尾辫，早该换换样式了。我蓦然心动。一旁的理发师也说，你这脸型，理运动头肯定好看，要不要试试？我犹豫再三，最后还是答应了。不过，理发师在剪掉我的马尾辫前，又跟我确认了三次。他说剪掉还真有点可惜。不过，他又说，你发质好，想留，很快就可以留起来的。女孩嘛，就该尝试一下不同的发型，才能找到最适合自己的。我的马尾辫就这样被剪掉了。剪下来的辫子，理发师问我要不要了，我想如果换作是现在，我肯定留下做纪念。那时没这种意识，我摇摇头说不要了。我见他很仔细地扎起来，放在旁边的一个抽屉里了。
小鹿纯子剧照。图片采自网络
再后来，参加工作后，也烫过发，感觉那真不是我的风格。之后就再也没烫过，任其长发披肩。也没有再扎起来，而是任其在肩头自然披散着。那爽利的样子，大家还以为我经常做头发“拉直”。
四十多岁时，也曾下决心再理短。老公对我说，再留几年吧。过几年恐怕你想留也留不起来这样一头长发了。
果然，过了几年，白头发从一根到几根，然后开始蔓延。三年前，终于不堪白发之扰，在理发师的鼓励下理了短发。这次不是当年那种“运动头”，而是齐耳自然内扣的发式，还任由理发师染了颜色，目的是为了遮盖头顶那与日俱增的白发。结果，效果意外地好。第二天到单位，有同事还以为我戴了假发套。因为我这个年龄好像少有人自然发质能够这般柔顺，加上染色，那光泽真有点不真实。理发师说可能就是因为我很少烫头染发，才使发质一直这样爽直。大家都说这发型最符合我的气质，于是一直留到现在。
手中的发簪，又把我拉回到现实中。我想，这簪子，恐怕今生在我发上是无用武之地了。不过，我可以把玩、欣赏，触摸那“霜染菊华”，珍藏岁月打磨过的荣光。而每一段与之静守的光阴，又都会成为明天美好的回忆。这段回忆，关乎缘分，关乎友情，关乎人与人、人与木、人与物件、人与自然的最本真的链接与对话。
不必人夸好颜色，霜染菊华自放歌。
编辑/图/山间清溪
